“并非什么?”耿貴人猛地放下茶盞,發出一聲清脆的磕碰聲,打斷了安意的話語。
她傾身向前,目光如炬,帶著被人冒犯的慍怒:“安意!你告訴母妃,你是否對母妃和貴妃精心為你挑選的人選心存不滿?是不是又有誰在你面前獻殷勤了?”
“安意,母妃都是為你好,你在書院同那些不入流的人接觸,母妃很傷心。”
“我聽人說,你與一位姓季的公子往來密切?”
安意的臉瞬間褪去了血色,眼底閃過一絲被窺破心事的慌亂和屈辱。
“母妃慎言!”安意幾乎是脫口而出,聲音因激動而拔高,帶著前所未有的反抗意味,“季公子……季公子只是云山書院的同窗!女兒與他清清白白!女兒并未對任何人選不滿,只是……只是女兒從未想過……”
“從未想過?!”耿貴人霍然起身,精心梳理的發髻因她劇烈的動作而微微晃動,一縷碎發垂落頰邊,平添幾分猙獰。
“安意!你可知你在說什么胡話?!”她的聲音陡然尖利,長久壓抑的自卑、對權勢的執念以及對女兒“不識抬舉”的憤怒如同積壓已久的火山,在這一刻轟然爆發。
“你以為是公主就能隨心所欲了?你忘了你母妃是什么出身?!我是嚴家的家奴!是靠著貴妃娘娘的恩典,靠著生了你,才勉強爬到今天這個位子!滿宮里,有誰真正看得起我們娘倆?!”她一步步逼近安意,那雙曾盛滿柔和關切、與安意極為相似的秋水剪瞳里,此刻只剩下怨憤與瘋狂的偏執。
“就因為我是家奴!你是家奴生的公主!”耿貴人嘶啞地低吼,每一個字都像淬了冰的針,狠狠扎在安意心上:“所以我們才更要抓住一切能抓住的東西!權勢!地位!門第!只有牢牢攀附上高門,你的身份才能水漲船高!你才不會像母妃一樣,永遠被人踩在腳下!我才不會成為闔宮上下的笑柄!”
她猛地抓起窗邊安意放在桌上的柳條花環,狠狠地扔在地上!柔嫩的柳枝、嬌艷的野花瞬間碎裂散落,沾染了塵埃。
“看看你都在想些什么?!”耿貴人指著地上的狼藉,胸口劇烈起伏:“跟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頭片子混在一起,就忘了自己的本分?!她們懂什么?!她們生來就是貴女!她們有家族撐腰!你有什么?!你只有母妃!只有嫁入高門這條路!”
看著女兒慘白的臉和眼中搖搖欲墜的淚光,耿貴人深吸一口氣,強行壓下喉頭的腥甜,聲音陡然放柔,卻帶著更深的寒意和不容抗拒的誘惑:
“安意,聽母妃的。禮部尚書家的公子溫文爾雅,家學淵源,前途無量。威遠侯府手握兵權,門庭顯赫。”她走上前,伸手想替女兒理一理鬢邊的亂發,動作卻帶著一種令安意窒息的掌控欲:
“母妃都是為了你好。只要你乖乖聽話,將來在姐妹中,在滿京城里,誰還敢低看你一眼?你想要什么,母妃都給你尋來。”
她的目光落在安意發間那支樸素暖潤的玉簪上,也不知是誰人所贈。
耿貴人眼中閃過一絲極快的厭惡,她的女兒是公主,怎么能戴這樣的玩意兒?
她語氣依舊“溫和”,卻帶著幾分偏執和瘋狂:“瞧瞧你戴的這是什么小家子氣的東西?趕明兒母妃讓人給你打新的,赤金的、嵌南珠的、點翠的……保管比這勞什子強上百倍。”
安意僵立著,任由母親冰冷的手指拂過她的鬢角,卻感覺不到絲毫暖意。
她無法回應母親的“慈愛”,也無法再發出任何聲音。